關楠在水中撲騰了幾下站了起來，抹掉臉上的海水。楚沅迅速淌到了幾米之外，手搭涼棚沖沖他拌了個鬼臉。他心頭這口氣順不下去，便也朝她追了過去。

楚沅見他面色不善地逼近，機靈地捏起腔調，委屈地喊道：“姐夫，別鬧了！”

音調不高，卻足以讓方圓三米內的群眾聽清。很快，周圍幾個拖家帶口來玩的中年婦女朝關楠發射一道道覆雜的目光，有個碎花泳衣的大媽不禁咕噥：“瞧他長得還挺正經的啊……”

關楠不由額角一跳，霎時間臉黑得跟積雨雲一般。他睥睨楚沅，冷聲一字一頓說：“嫂子，你該回家吃藥了。”

此時他們站在海水沒至腰際的地方，關楠說著長手一伸，撈起她泡在水中的手腕。楚沅沒想到他出這一招，心中吃了一驚，正待要甩開他，卻聽見附近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兩人都往聲源方向看去，只見崔易站在海水邊，目光停留在她被關楠扣著的手腕上。關楠識趣地松開了手。楚沅問崔易有何事。

崔易在陽光下瞇著眼睛問：“瀾瀾沒有和你一起下來嗎？”

楚沅搖頭，“沒有啊，她還在燒烤那。”

崔易走遠後，關楠問她：“臀哥也在上面？”

“嗯，你怎麽知道？”楚沅隨口問道。

“猜的。”他說著，目光定在向他們走來的沈駱妍身上。她穿了一身白色的比基尼，顯得身材更為瘦削羸弱，惹人心憐。

“原來你在這兒啊。”沈駱妍笑盈盈走近，伸手捋了一下額前濕漉的劉海。“好久沒來海邊游泳了，記得小時候還是你教會我游泳的呢。”她偷偷掠了楚沅一眼。

關楠笑得淡然，態度模棱兩可。他依稀記得當初可是蘇凡均和他兩人一起教沈駱妍來著。

楚沅只覺夾在兩人之間甚是無趣，只訕訕搭了一句：“有人教真幸福。我爸都是直接把我扔水裏，撲騰幾下就會了。”

“換做是我，也直接把你丟水裏。”關楠揶揄她。楚沅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撅著小嘴留給他們一個背影，便像條魚一樣靈活地游了出去。

“你妹妹真可愛。”沈駱妍笑裏藏刀地說。

“可愛？”關楠沒聽出弦外之音，不由笑了。“她可厲害著呢。以前一起住熙苑的時候經常被她指著幹這幹那的。”他見楚沅已游得遠了，便大言不慚地顛倒黑白。

沈駱妍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楚沅剛認識關楠不過半年，居然能差遣得動他，看來的確不可小覷。

崔易在海邊更衣室沖了淡水澡換上日常衣服後，往燒烤攤方向走。遠遠的便看見剛才他所在的燒烤攤只剩下兩個人，方瀾瀾背對著他，肩膀在聳動，似乎在笑。燒烤攤是正方形的石臺和長條石凳，田小衡就坐在她旁邊的長凳上，也是一副春光滿面的樣子。他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他心裏有些發堵，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兩個人如此親密。先前有次周六下班回到出租的房子，那時下著雨，他下班回來剛好見到兩人同撐一把傘回來。那次方瀾瀾解釋，只是和楚沅他們逛街沒帶夠傘。他也不好多說什麽，畢竟兩人也沒有什麽逾界的行為，說了倒顯得他一個大男人小氣了。

崔易皺了皺眉頭，向他們走了過去。田小衡先看到了他，沖他友好地揮揮手。他粘著方瀾瀾坐下，宣誓主權般地擁了擁她的腰。

“不游啦？”方瀾瀾測頭問他。崔易笑著搖搖頭。

鈣爺剛才去沙灘圍觀了會排球，天熱口幹，於是又滾回來找喝的。他的出現適時打破了三人無話可聊的尷尬，咕嚕咕嚕灌飽了飲料後，順手把田小衡這個電燈泡給帶走了。

“那個就是跟你一起學車的同事？”崔易望著田小衡的背影明知故問。

方瀾瀾點點頭，並沒多在意崔易的反應。田小衡走了，她倒有點無聊了起來。她和崔易兩個人在一起三年多，能聊的也聊得差不多，加上崔易本來話就不多，兩個人沈默的時間越來越長。

他們租來的房子裏，兩個人的電腦並排放置。他在玩游戲看新聞，她在一旁看劇聊天網購，常常一個下午都沒半句交流。只在快到飯點的時候商量一下叫哪裏的外賣——方瀾瀾從來不下廚。

有時她不免想到結婚之後如果還是這樣，她是否會受得了。日子沒有大起大落，平淡卻缺乏激情，甚至有些……乏味。

方瀾瀾不願再多想，雙方父母彼此不滿意，他們能否走下去還是未知數呢。

她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問崔易要不要到海邊走走。崔易剛回來，自然不太願意。他板凳還沒坐熱，方瀾瀾又要走了，在他看來她似乎是追隨田小衡而去。

“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啊。”崔易低著頭，方瀾瀾看不見他陰沈的臉色，拍拍他肩膀便悠悠閑閑地往海灘方向去。

崔易有些煩躁，點燃了煙掏出手機。他剛登上qq，杜盈的消息變彈了出來。看著那個吐舌頭的笑臉，他忍不住笑了。

方瀾瀾晃到沙灘排球的場地上不久，楚沅他們也已上水。楚沅沖了淡水澡，又在泳衣外面套了一件小背心。

“這附近有個白牙島，島上挺多文藝風格的小店鋪，你們女孩子應該會喜歡。明天要不要一起去？”蘇凡均走過來跟楚沅搭話。

楚沅雙眼閃光，側頭問了方瀾瀾意見，方瀾瀾舉雙手讚成。楚沅便爽快地應了他。

關楠見他們三個竊竊私語，楚沅還樂呵呵的，便和沈駱妍走近，問他們有什麽樂事。楚沅重覆了一遍。

“我也去可以嗎？”沈駱妍期待地朝蘇凡均眨眨眼。

蘇凡均聳聳肩，說：“當然可以，島又不是我開的。”

楚沅早做好了心理建設，這次旅程沈駱妍必定會無處不在。這下心裏倒沒掀起多少漣漪。

新的一輪氣排球賽開始，比賽采取的是每隊兩女三男的組合。隋菲、沈駱妍、關楠、tam還有另一個男同事一隊，蘇凡均、鈣爺、田小衡、楚沅和另外一個女同事一隊。

鈣爺先發了球，力度不大，剛好飛到關楠頭頂。關楠輕輕一墊，球彈了回去，好巧不巧向楚沅跑了過去。楚沅雙手一擊，輕松地擋了回去。

氣排球飛到隋菲和tam之間。隋菲想著往前去接，tam後退，兩人光顧著仰頭看球，猛地撞到一起，摔到了地上，球直直砸到了旁邊的沙地上。

圍觀群眾哄然大笑，鈣爺一隊擊掌慶祝拿下的第一分。

比賽繼續，關楠不知蓄意還是無心，經他手擊出的球都跟長了眼一樣，死死瞄準了楚沅。而他扣過來的球更是破空有聲，如果那是排球而不是氣排球，楚沅估計她的手腕都要被震骨折了。

她有次反應不過來，氣排球直直射到了她腦袋上。而球彈起來落地前被蘇凡均救了起來，直壓對方邊界得分。

“關楠，你不能老欺負沅沅啊。”蘇凡均雖然是笑著，可眼神卻帶著不豫。

“沒事沒事，我腦袋硬。”楚沅揉著腦袋笑得跟沒事人一樣。打球本來就是尋個開心，況且他們剛得了分，被氣排球砸到本來就不是很疼。而且她打心底裏挺喜歡接關楠的球，美其名曰：互動。

關楠攤了攤手，那樣子像在說：看吧，人家都說沒事。

蘇凡均湊近楚沅，小聲說：“你也使勁扣，等會我幫你把球墊起來。”

楚沅猛點頭，磨擦著雙手感激地應著：“好，好。”在她看來，扣球跟空手入白刃是一個段位的技能，她早就想耍一耍了。

沈駱妍在後場冷眼看著蘇凡均對楚沅的維護和兩人耳鬢廝磨的悄悄話，眼裏跟揉進沙子一樣不痛快。

氣排球再次被拋向空中，幾個來回之後，蘇凡均吩咐楚沅預備，她點點頭。蘇凡均如約將球墊高到了半空中，“扣過去！”

“好！”楚沅應聲。待球落到合適的高度後，她一躍而起，既準又狠地將球扣了過去。

球直直向沈駱妍所站的地方砸去，她退後了一點想接球。只是球來勢洶洶，她只退了一步，球便狠狠砸到了她的臉上。沈駱妍一個站立不定，隱隱聽到“嘚”的一聲，坐倒在地上，腳崴了。而禍不單行，鼻端似乎有溫熱的液體流了出來。

楚沅看到沈駱妍流鼻血就嚇懵了，她印象中只是把球往對方場地扣去，並沒打算瞄準誰。而她的球居然把對方砸出鼻血了……

她和其他人一起向沈駱妍跑了過去，“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沈駱妍只是搖搖頭，接過方瀾瀾抵過的紙巾擦血。關楠和蘇凡均都蹲到了沈駱妍身邊，問她怎麽樣了。

“好像腳扭到了。”沈駱妍低低地說。關楠按壓了一下她的腳腕，沈駱妍痛得呻^吟了出來。

楚沅咬著下唇，臉上出現痛苦的表情，好像扭傷腳的人是她。

“真是扭到了。”關楠皺著眉頭說，“你這腳上有舊傷，現在又出了鼻血，得去醫院看看才行。”

蘇凡均點頭讚同，“我先扶你回酒店吧。”

“嗯。”沈駱妍朝蘇凡均淡弱地笑了。可惜她掩著鼻子，蘇凡均並沒看到她得意的笑。

腳扭了是算計中的事。球是蘇凡均慫恿楚沅去扣的，以她對蘇凡均的了解，如果她因此受傷，蘇凡均一定不會置身事外。蘇凡均還果真著了道，他確實於心有愧。另一部分卻是因為他想替楚沅分擔心理壓力，這一層面沈駱妍就琢磨不到了。

流鼻血倒是意外之外。她估計是旅途勞累，這兩天太陽曬得多，剛才又吃了熱氣的燒烤，內外夾攻才會繃不住。

關楠見蘇凡均那麽熱心，便不再上去湊熱鬧。蘇凡均扶著沈駱妍走了一段路，沈駱妍撒嬌著說走不動，蘇凡均硬把她扶到同事看不見的地方，才忍著氣把她打橫抱回了酒店。

楚沅有些心慌地走到關楠身邊，小聲地說：“對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會……”

話還沒說完，她半濕的頭頂被一只大手覆蓋住，關楠打斷了她：“扁扁啊，別太把自己當根蔥了。就你那種亂來的扣球手法也想瞄準人？！跟哥多學學吧！”

“什麽意思？”楚沅擡頭看他。關楠從蘇沈二人消失的方向收回了視線，低頭睨了她一眼，簡明扼要地說：“這不關你的事，就這樣。”

這麽多年了，她用來吸引蘇凡均註意力的方式還是沒變。剛才那個球她明明可以躲開的。

關楠嘆了一口氣，揉揉楚沅的頭發就轉身要走。

楚沅本來也是無心之過，運動中受傷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她很快就原諒了自己。只是現在她有了新的怒氣——

“關楠，你把手上的沙子都擦我頭發上算什麽事啊？！”她拽著關楠的手臂讓他停下。

“幹什麽？！拿開你的鹹豬蹄，別非禮哥！”關楠拎開她的小手，伸出手掌擋在她的眼前，“不然——”他瞪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度假區沒有大型醫院，蘇凡均想著沈駱妍一時半會也不能多走動，便幹脆建議和她一起回燕陽得了。蘇凡均的建議出乎她意料，她本來只求蘇凡均能因為腿傷多陪陪她便知足了，面對這樣的獨處機會，她當然欣然應允。

回到酒店收了行李他們便搭了末班車回燕陽。臨走前蘇凡均給楚沅發了短信安慰她不是她的錯，讓她別往心理去，自嘲是他“借刀殺人”。楚沅收到短信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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